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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喝着一口茶,差点喷笑出来。抬手,将一排侍童脑门敲得“咚咚”响,笑眯眯地将众小妖郁闷的小模样尽收眼底,慈悲地摸了摸流碧的头。“好了好了,都散了吧,该干吗干吗去,往后莫在我面前编派轻辞。”
“一连数日都恹恹着,莫非在公子那儿,又被那些侍女们欺负了?”
一句话,就把话题又带回轻辞身上,也不知轻辞把他们怎么惹恼了,他们七嘴八舌,继续开始编派轻辞。一个说轻辞性子生僻清冷,入宫这么长时间就没说过几句话。一个说若不是那日对我说话,大伙儿还当他是个哑子。又有人说轻辞古怪得紧,从不见着修炼,按理儿跟了我,就是冲着辟邪宫中连绵仙气而来,可他总也睡觉,谁都不理。
话音极是不屑,带着弦破天惊的峥嵘,单只是听着,便觉古战场的凛然迎面扑来,凛冽透骨,绝非凡辈。
虽然记不清怎么遇着他的,可是轻辞的法力,我是知道的,很浅薄。当初我就怕小妖们欺他年弱,莫名其妙把他采补了,所以一路护他到辟邪宫。不过现在看来,我是多虑了。实践检验真理,生得好就是吃香,连小妖都不舍去惹他。瞧他们一个个垂涎人家美色,看得失魂落魄的,我忍俊不禁。
三千年一次的蚀月日。
众侍童围成一圈,满面忧色,我心下魔障未除,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好像是路过湮痕谷,遇着了他,再然后,他就随我一起回辟邪宫了。
我怒,而后凄然。
我皱眉:“怎么又谈到蚀月日了,我瞧轻辞挺好的……”
“轻辞?”我不确定地唤了声名字,他朝我微微点头,算作答应。俊秀的容颜上带着几分疏离与淡淡的探究,而后微一抱拳,转身离去,步履带风。
“依我看,往后去呀,就在晚上得好。人少,清净。”
耳边众侍童说得欢畅,唧唧喳喳,抵得上麻雀一群。
更可怕得是,大家根本不能倚靠辟邪宫。
只要是妖,三界五行之内的妖,都会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弹入妖界,天性中的妖性会不知不觉占据一切,凭着本能杀戮、采补同伴的内丹,这才是妖界最大的浩劫。
我记不清……
妖界素来有强者为尊的说法,许多妖物修炼起来不择手段,残忍之处令人发指。而流碧、彻歌等侍童虽然是妖,却不愿用阴损的方式修炼,修道自然是极慢,法力低微,当然敛不住身上妖气。这怎么能成为他们被嫌弃的理由?燕知莫非是忘了这碴儿?可是,燕知不会忘呀,因为她也是妖,且她心思纯净,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语?
最后,他们咧着嘴,张牙舞爪地得出了结论:“燕非太宠轻辞,迟早要惹出祸端。”
后面的话,他没说完,大家却一致沉默下来。
就在这时,一群吵闹声中传来个淡漠的清嗓:“你若不喜欢苏慕水,何必要去。”
“按理儿说,轻辞法力最单薄,身上的妖气也该离着五百里都能闻见,偏偏他身上没有妖气,真是让人嫉妒呀!”
如今,他站在月下,尚未长成的身段风骨卓然,仿佛是出尘的月仙一般,流转的眸光中似乎敛了千言万语,恁是精彩绝艳,我却从不曾留意。
我无奈,唯有用一卷书遮着脸,耳不听心不烦。他们典型的“鸡肚”心理,我无视。
辟邪宫莫是还出了什么仙君?我心下倏地一动,遁声望去。说话那小妖年纪极轻,五官清秀,面容很是清冷,单一双眸乌亮犹如寒星,淡漠宛如冬水沉沉,深邃不见底。我绞尽脑汁,费力思索,忽地记起,这些个小妖侍童大部分是我用“辟邪宫”的好处诱来的,独他不是,他是怎么来的?
“是极,湮痕谷也怪异,那儿凶险莫测,寻常妖物怎敢在湮痕谷停留?偏轻辞是燕非从湮痕谷带出的。他跟着咱们燕非,可别是打着什么坏主意。燕非,你这性子向来温吞得紧,莫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啊,我很不放心你。”
他走后,流碧忍不住贴向我,浑身犹在瑟瑟。我一抬眼,这才发现众侍童面色各自不定,多在发抖。我疑惑地问:“冷了?”即使是春寒料峭的时景,辟邪宫的气候也恰恰好,不冷不暖。我奇怪地摸了摸流碧的额头,发现掌下一片冰冷。
记不清那日是怎么回府的,一连数日我委靡不振,急坏了一群小妖侍童。
用力想,还是一点也记不清,只记得……他是莲妖。
“这叫什么编派?”彻歌皱眉,眸中透出几分幽暗,“燕非,你总是这般没心没肺,教人担心。其实,不管是轻辞也好,慕丘也好,他们怎样与咱们无关。你该担心的是七日后——七日后就是蚀月日,外面的大妖可不简单……”
妖物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儿,连上古的大妖在这天都会现身。在这里,到处都是妖气冲天的主儿,数十万的妖物混战一处,只有强者才能活下来。
慕丘?我依然记不大清楚,这些个小妖侍童回来后,跟在我身边转悠的,带上轻辞也就四五个。其余的进了辟邪宫后,我压根连影儿都瞧不见了。慕丘大概是那几个不见踪影的侍童之一吧。
彻歌挤上前来,不甘寂寞地嚷嚷了一句:“我也觉着轻辞很邪呀,除了他,还有个慕丘!”
据说这日万妖出洞,遮天蔽日,冲天的妖气熏得连上界天庭也要昏暗三分。
一定是苏慕水教的,污了我纯洁无瑕的妹妹。
流碧破天荒地不谈银钱,兀自喃喃:“燕非,这轻辞好可怕。”
“燕非,你怎么了,说句话呀?”